【决定了?】
【嗯。】
【也罢,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情······开始了,闭眼,放空心神。】
【要活着回来啊】
她顺从地闭上眼,静静地等待。
起初,是一片黑暗,是一无所有的空,就像是最初的混沌,动势消解成静,有形坍塌成无。这简直就像是死。她这样想到,循着那若即若离的呼唤沉入了黑暗。而后,当她的意识消融,一切循环便刻画上了休止符。
“滴答!”“滴答!”
“滴答!”
黑暗如同被雨滴击打的湖面般泛起层层波纹。
波纹越泛越急。终于,在那中心跃出一点微光,化为镜面。镜面上逐渐显出一幕幕场景,出生、被遗弃······
画面定格。
这是铭刻在她记忆深处的一幕。
······
当最后一抹残阳沉入江水,见不着一丝云气的天空便显得格外的澄澈。一排大雁乘风掠过,划破了那将暗未暗的落寞,江边的芦苇在晚风中摇曳,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将风声掩盖。
【快,快,快!】
【光明逝去而黑暗未降,现在正是仪式举行的时候,诸位法师,还不归位!】
一道粗犷的男声打破了寂静。
【安啦!你莫急、莫急,里面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,我们不过是来善后的,又不是来救援,你急个啥?何况,那可是万里长屠啊,怎么可能有事!现在恐怕也傲然地屹立尸山上吧。】
又出现一道纤细的女声,一副慢不悠悠的懒散语调。
【我不想和你废话,现在就去准备!】
【不服?憋着!或者说,你想要我帮你换个形象?让我想想,把你打成破破烂烂、丑不拉几的样子到底需要几成力?】
······
随着对话声的继续,空无一人的江岸边突然出现零零散散的数十个人影。
她瞅着周围的芦苇咋呼起来。
欸、欸!?这是哪?我怎么会在这里?
另一头,听声音就给人相当粗暴印象的男人正毫不留情地训斥着一个女人。待训完了,一脸忿怒难平的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示意女人快去准备后就朝着她所在的芦苇丛走过来。
欸,过来了?
谁啊那是?长这么丑······该死的,你别过来啊,我跟你说我对丑的东西过敏啊!啊~啊,还是走过来了,所以我才讨厌这些粗鲁的糙人。
真是的,要来就走快点啊,慢悠悠的等菜呢?
【挨打之前先打人,被骂之前先骂过去。】那是少女所奉行的信条,虽然被长辈斥责【这种软弱的东西不足以作为信条,要变强的话就舍弃它】。即便如此,她也固执的决定要将之贯彻下去。
男人走过来的时候,就抢先手狠狠地训斥他。
当丑陋男人如山般的身影占据了视野的全部,她不服气地向前跨了一步,狠狠地训斥了过去。
本该是这样的,但她的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,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戳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天呐!
救命啊!师傅,师傅,再不来,你可爱的弟子就被人吃掉啦!哇!唔,大个子你知道吗?我师傅好厉害的,不,是超强的,就连那么强的人我都和他谈笑风生,你别过来啊!呜呜,还是过来了。搞什么嘛,笨蛋师傅,该来的时候不来······不,不,不,冷静冷静,他还没走到这,而且我为什么害怕呢?说到底一切还未定论不是,说不定他是个好人呢。
她安慰着自己,却是徒劳。
快跑!快跑!快,要来不及了!谜一样的冲动高呼着,她的心也随之左摇右摆、挣扎不已,就像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。
她慌乱起来。
如果可以的话,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从这里逃脱吧!
【宓睿慈!】
男人终究是走到了,朝着她唤道。
【安叔!】
令人惊愕的事情出现了,她的身体无视主人的意志自己行动了。为什么会这样?但在现在,这已经不重要了。因为另一个更重要的疑问冒了出来并以无匹的威力横扫了一切。
我是谁?
她如遭雷殛,【不要担心!你师傅不会有事的。】
【他是万里长屠,是跨越了数不尽战场的修罗,不是第一次在封闭的战场上独自迎战魔物的集群。非要说的话,那是他最擅长的项目啊!而且对我们来说持续作战两三年不过是常事,不值得担心什么的。】
男人蒲团大的手掌拍在头上。
【哦哦!瞧我,糊涂了,你正式修业才两年,就算是天人,现在也是各方面未发育完全的状态,难怪不怎么相信这种事,啊呵呵!】
‘她’很生气,眼睛瞪过去,没好气道。【你不懂啦!过气的老头子是不会懂的!】
【是,是。我这种长得丑又过气的老头子不懂少女细腻的心思,你师傅那种美型才是时代的主流。】男人随口附和,指了指江边。【闲谈到此为止,到法阵中央去吧,想来他也等急了吧!】
【我!要!告!状!】
对嘴里冒出完全预料不到的话语的情形已经习惯的她,漠然地看着‘她’狠狠地一脚踹向男人的小腿迎面骨。
【疼!疼疼疼!】
男人抱着小腿单脚跳起来。
【这种大呼小叫的夸张表演谁爱看啊】,嘴里咕哝着不诚实的话朝着江边走去,而已经彻底进入旁观者状态的她却是想,【这人丑是丑,人品却很好嘛!】
白胡子法师叮嘱:【不要抗拒!】
她好奇地观察周围。
而‘她’站在一个看着就觉得非常了不起的法阵的中心,躬身下拜。
【我准备好了,拜托了!】
白胡子法师的法杖往地上一顿,其他法师迅速地以玄奥方位站立,用常人无法企及的高速咏唱着晦涩难明的咒文。
足以让凡人咏唱半个月之久的咒文字符在一瞬间倾泻而出。
就在她看到的刹那,尚未将好不容易捕捉到的几句咒文转化为字符的刹那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在她的脚下,法阵的中央张开一道人眼似地漆黑的裂缝,‘眼白’被大量银白色的咒符文覆盖锁死,丝丝缕缕的黑气从‘虹膜’边缘逸散出来,‘瞳孔’是一个泛着黑红火光的白炽点。
【通路完成,可以通行了。】
‘她’对着领头的白胡子的法师以及其他人点点头,毫不犹豫地投入了白炽点。
耀目的红光刺入视网膜,再睁眼时已是换了一番天地。
一个濒临破灭的世界。
天,下着血雨。
【······直到我逝去······直到我逝去······】
【直到我逝去······】
【···看我皮肤下的熊熊火焰,深入骨髓,灼烧我魂,无处可逃!···无处可逃!···这世界无处可逃!!!······当火焰将汝包围,地狱猎犬亦将迫近汝······吾以血,以血溅吾名!······】
黑色雷霆炸开,化作电蛇乱舞。
她被这惨烈的战场震慑,失声伫立。而‘她’纵目四望,近乎贪婪地窥视着视线所及的一切。
【命理难逃······】
【而终竟只我归来时···只我归来时···我归来时······】
【······当深渊将汝侵蚀之时,而你的救赎之星未能指引你······当业孽侵蚀汝魂之时,吾必以剑,以汝血成吾名!!!······】
苍凉的歌回荡在血与火交织的炼狱。
看不见云层的上空布满黑色裂缝,就像是打碎后又胡乱拼凑到一起的镜面。这个无有天地日月星辰的混沌异界似乎无边无际。一些块垒--燃着黑火的巨大熔岩块横亘在混沌,为这里提供些许亮光。
视线被深不见底的下方的黑暗与混沌吞没。
‘她’正失望于亮光的微弱,就见一轮‘大日’骤然而出,照破了黑暗混沌。
【师傅!】
那‘大日’表面覆着黑火,被无数阴云遮蔽,下方屹立着五根歪歪斜斜的擎天巨柱,又见九条纵贯青冥的血河穿过巨柱的间隙没入其中。
‘她’回过神,自脚下的巨大熔岩块跃出,投进血河的众多支流之一。
······血、折断的刀兵剑戟、支离破碎的扭曲残骸······剑刃破空的尖啸、金戈交击的厉响、不甘怨恨的咆哮······灼热的黑火、冷冽的寒炎、灰色的狂风······
远望清澈见底的血河却是由这些构成的浊流。
欸!?好恶心!
她的惊呼还未出口便落入其中。
‘她’一动不动任凭血河裹挟着自己前行。而她在浊流挣扎,试图从当中挣脱出来,全然忘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。
她徒劳地挣扎了许久,恍然大悟。哦,在现在,她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看客······呜,对不起啊师傅,弟子给您丢脸了···呜呜···没脸见人了···好丢人······
‘她’的身体轻的不可思议,就像一片叶子。
一只妖异的黑红蝴蝶穿梭于遍布空中的裂缝,以曼妙的舞步徜徉在九条纵贯青冥的血河边上。
‘她’伸出手。
那蝴蝶停驻在‘她’指尖。
好美啊!
‘她’被那美丽的蝴蝶吸引,屏住呼吸,忘却了存在,全身心地融入血河中,只为了离那空灵飘渺的生命近一点、更近一点、再近一点······
那支流行到高处汇入九条血河之一。
蝴蝶飞走。
‘她’怅然,收回手,往外轻轻一拂,数十条红线从五指间喷涌而出。
【师傅!】
那些红丝将一溶岩块捆住,拽着她从血河中挣脱。
【师傅!】【师傅!】‘她’大声叫喊着,踩着红线铺成的网络,追寻黑红蝴蝶的舞步,朝那轮‘大日’行进。
‘她’在上下颠倒、前后左右错乱的时空里飞奔。而她无暇顾及其他,在那轮‘大日’下看到的委实让人惊叹、颇有一种目不暇接之感,只得以最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其中去。
喔!喔喔喔!
她似乎抓到了什么,仿佛陷入狂乱。
而‘她’循着蝴蝶迷幻的残迹,时而向左,时而向上,忽而向下,时而后退,忽而向右,行到半途又转道向前······
然后,‘她’到达了终点。
‘她’站在距离‘大日’最近的那根擎天巨柱的顶端举头望去。她看到的是只剩下残缺不全的头颅,小半个右肩膀以及完好无损的右手的‘非人之物’。这照亮黑暗混沌的光便是烧在‘那个’上面的黑火的火光。
而她却畏惧似的向下望去,看到的是一个三头六臂的黑色巨人。
黑色巨人残缺的身体上插满了刀枪剑戟等各式各样的兵刃,烧着黑火的伤痕不断地发出黑烟。这些滚滚的黑烟最终化作无数阴云,就像是祂的围裙或是披风。九条血河如龙腾飞在祂五指间。
而她所立之处就是这巨人的一根手指。
祂怒张着嘴,面目狰狞,半跪着,伸出仅剩的那条手臂,紧握着‘大日’,仿佛要将它一把捏碎。
【师傅!】
那‘非人之物’全无反应,似乎无知无觉的死者。
【师傅!】
‘她’说不出话,除了师傅这个词,吐不出其它语句。而好不容易抬起头的她却陷入难言的惆怅,也无话可说了。
她感到有目光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。
‘非人之物’的光殷红胜似残阳的余辉,里面藏着的残躯则像是即将燃尽的薪柴。
她忽然就知道,这正是祂生命到达顶端的时刻,亦是死亡即将开花的时刻,是战士休息的时刻,是生灵回到源头的时刻。【师傅!】一股悲伤涌上来,她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。
······
【师傅!师傅!在战斗中如何防御才是最高效的呢?】
【那依情况而定,不存在定论,只有合适与否。具体的来说,主观体,天地势,能术法,唯有将所有的这些因素统合,方能使战斗对己方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。】
【很难懂吗?】
【虽然有些早······你觉得对我来说,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最优先保护的是?】
【欸欸!?】
【呵呵,雪恋知道吗?】
【持剑的手。】
【欸!?为什么?为什么?雪恋姐、师傅,告诉我啊!】
【感觉吧?】
【欸!?】
【好了,现在的你知道这个就行了,不要再去探究了,不合时宜的答案只会让你混乱,而且你的课业如何了?】
【那个······啊哈哈!】
【出手速度,移动速度,反应速度,控制协调力,攻击力量,防守力量,静态攻击有效距离,静态防守有效范围,连续攻击间隔时间,连续防守间隔时间,攻防转换时间,还有攻防节奏。】
【攻防目的,攻防意志,持续意志,变通力,选择力还有专注度。】
【搞清楚自己的特性,合理的搭配这十二个外属性和六个内属性,以至于组成一个较为合理的战斗主观体,这个课业怎么样了,现在总有个大概的形了吧?】
【进展有限吗?】
······
这个【需要保护的是持剑的手。】,那时的她未能理解,而理解时却未免太过悲伤了。
【看我!】
‘那个’这样说。
她不敢去看,逃避了,远远地逃开了。
那时的事到这里就结束了,但‘她’却没有苏醒,梦没有结束,梦继续着,面前是绵延无尽的火狱,在混乱中承受着这永恒苦役的诅咒,【既然走上了这条路,你便再也无法回头。】
【虚伪】 【虚无】 【空虚】
【空洞】 【乌有】
【行尸】 【走肉】 【寂寥】 【寂寞】 【孤独】
······
【汝何去何往?】
‘残阳’对‘她’发问。
如同苦行僧一般干涩苦闷的声音,‘她’这样想道,自问:这就是万里长屠,这就是你渴望的力量,这就是你所要迎来的终末!现在你还能说出,无论如何都要从师傅手中接下剑,这样的话吗?
【天道恒常,或因人势而迟然终不误。汝何为?】
‘她’盘腿坐下,苦思冥想,忽地扑哧一笑,笑颜恰如光风霁月、净无瑕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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